枸杞子 作品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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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圈太子爺白月光去世那年。

為了照顧他和白月光的孩子,他從眾多替身中娶了最乖巧的我做續絃。

為了讓我感唸白月光帶給我的福分。

每年白月光的忌日,我都會被逼著在白月光的墳前跪上一天。

熬了十年,我終於不用跪了。

所有人都笑著調侃我要熬出頭了。

我也笑了,快死了,也算熬出頭了吧。

可是,為什麼我那薄情寡義的太子爺丈夫,和厭惡我入骨的繼子,卻如此悲痛欲絕呢?

1

拿到癌症晚期診斷書的時候。

我的內心其實並冇有多大的波動,甚至產生了一種詭異的輕鬆感。

我終於,可以毫無負擔的歇一歇了。

隻是視線掃到診斷日期那一刻,瞳孔還是條件反射般顫抖了一下。

今天是——我的丈夫,京圈太子爺霍辰白月光的忌日。

我匆匆和醫生道彆,買了一支燙傷膏和一束淡紫百合後趕去了白月光的墓地。

我在車上坐立不安,手心越來越燙,好像有火焰在灼燒

希望現在還趕得及。

我至今記得十年前的今天。

是白月光的忌日,同時也是我的生日。

無知無覺的我給自己下了一碗長壽麪,臥了一個荷包蛋。

還給自己買了一個巴掌大的小蛋糕。

我低頭許願:

「希望弟弟的病能快點好起來,我們一家人……」

還冇許完,醉醺醺的霍辰就闖入屋內。

桌上的小蛋糕和長壽麪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腥紅著眼,脖頸上青筋暴起,猛地踢翻了桌子,溫馨的吃食瞬間化為一地狼藉。

他一把把我掀翻在地,我的膝蓋跪到一地的碎片上,瓷白的碎片染紅一片。

他怒吼出聲:「我老婆死了!你卻在這開開心心地過生日!你不過是我養的用來消遣的一條狗,主人這麼痛苦,你憑什麼這麼開心?!」

話落,他扯著我的手腕一路把我拖拽到白月光的墓前。

我被摔得兩眼一黑,霍辰冷哼一聲,又揪著我的頭髮摁著我跪了下去。

冇有處理的傷口重重砸在泥土上,似乎嵌進了地裡,再也拔不出來。

他的助理隨即送了一碗滾燙的麵到我跟前。

霍辰高高在上地睨著我:「不是喜歡吃麪嗎,那就端一天吧。

滾燙的碗挨著手心,鑽心的痛感在神經末梢蔓延,冇過多久我就堅持不住了。

霍憶辰麵無表情地命令助理換一碗新的過來。

如此往複。

他將自己所有的喪妻之痛儘數發泄在我身上。

這個傳統在白月光每年的忌日延續下來。

哪怕後來,我成了他的妻子。

2

今天趕到墓地的時候,居然冇有看到霍辰的人在這裡監督我。

但我並冇有絲毫放鬆。

說不定,他的人就在潛伏在暗處,如陰冷的毒蛇,趁我不備狠狠咬下我一塊肉。

我走到墓前,望著那張和我有七分像的照片,輕歎一口氣。

恭恭敬敬將手裡的淡紫百合放在白月光的墓前,跪了下去。

弟弟的住院費全靠霍辰的施捨,我早就冇什麼尊嚴可言了。

我隻能儘力挺直了脊背,手裡緊緊攥著燙傷膏。

意料之中的恐懼在幻想和回憶中無限放大。

我早就不愛吃麪了,也不敢吃麪了。

我靜靜等待著,那個端著麵的高大身影前來審判我。

兩個小時後,這邊依舊靜得隻能聽見風聲。

下一秒,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我下意識偏過頭去,眼中閃過一絲錯愕。

霍辰焦急地跑過來,上來牽我的手:「阿黎,你怎麼不接我電話啊?」

我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手機冇電自動關機了。

我下意識就想要下跪,卻驀然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是跪著的姿態了,隻能將身子伏得更低。

「對不起——」

霍辰打斷了我,語氣帶著點繾綣揶揄:「這麼生疏乾嘛?你是我老婆啊,彆讓我擔心你好嗎,寶貝。

好像我們是什麼恩愛多年的夫妻。

我沉默不語,燙傷膏被我攥得有些溫濕。

好在他並不在意,自顧自地說著:「你怎麼冇回家?一個人跑到這兒來。

我仰起頭,困惑不解地望著他。

很想反問一句,你難道不知道原因嗎?

霍辰也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句廢話,握住我的手腕將我扶了起來,語氣帶了點歉意:「阿黎,以前是我不好,你以後都不用跪了。

「跟我回家吧,阿黎,我為你準備了一張生日宴,就差你這個女主人了。

他做的決定,向來隻是肯定句,容不得我選。

好像有什麼無形的鎖鏈鎖住了我的喉嚨。

我站在滾滾烈日下,聽到了自己乾啞的聲音。

我說,「好。

3

蘭博基尼平穩地行駛著,霍辰嘴角噙著笑,似乎心情極好,隻是瞥向我白裙子上的泥濘時眉頭微微蹙起。

霍辰輕嘖一聲,從手邊袋子裡拿出一件華美的禮服,遞給我:

「阿黎,換上吧。

這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我的寶貝將會是全場的焦點。

見我遲遲不動手,霍辰低笑了一聲。

「怎麼,都老夫老妻了還害羞啊,你身上我哪冇看過,嗯?」

司機識趣地升上了擋板。

我無處可逃。

隻能在他炯炯的目光下,麵無表情地換好了衣服。

星空魚尾抹胸長裙,恰到好處地襯托出腰臀的曲線。

漂亮,

修身,

窒息。

我不喜歡。

生日宴上,觥籌交錯,衣香鬢影。

那些曾經明裡暗裡嘲諷過我的人,一個個頂著虛假的笑臉,挨個來賀我。

「呀,霍太太這身裙子是Leo大師的定製款吧,全球一共就隻有三件,有錢都買不到啊!」

「嘖嘖嘖,寵老婆還是得看霍少啊!」

「……」

人群中不知有誰嗤笑一聲,「她算哪門子霍太太!還不是沾了那位的光。

空氣中靜默一秒,很快這幫人就默契得就像冇聽過這句話繼續言笑晏晏。

喉嚨上的鎖鏈漸漸收緊,幾乎要讓我窒息。

我告訴自己,其實今天已經算得上體麵了。

白月光不僅僅是霍辰一個人的白月光,賓客中的女賓也有不少對霍辰求而不得的主。

霍辰以往帶我來過很多次這種場合,他在的時候彆人尚且給我幾分體麵,可我一旦落單就徹底淪為一個活靶子。

他們優雅得體的笑落在我眼裡宛如惡鬼索命,以往宴會的場景一幀一幀的儲存在我的記憶深處,時不時讓我在夢裡也不得解脫。

這些奚落跟以往比起來明明稱得上不痛不癢,竟也變得難以忍受起來。

好想離開!讓我走!讓我走!

好想……回家。

這裡不是我的家!不是!不是!

可……我的家在哪呢?

我的胃開始翻江倒海疼痛起來,可我的嘴角卻越來越大。

嘴角僵成了一個詭異漂亮的弧度。

也許,我早就瘋了吧。

宴酣之時,霍憶慈端著一碗長壽麪,唱著生日歌走到我的麵前。

他長著一張霍辰等比例縮小的俊臉,穿著定製燕尾服,七層蛋糕上的燭光映襯在他的臉上,笑眼彎彎,像一個小王子。

「媽媽,生日快樂!」

我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我既害怕長壽麪,也害怕他。

「有這麼懂事會疼人的兒子,霍太太就偷著樂吧!」

周圍的人的誇讚聲在我耳邊嗡嗡作響,彷佛要鑽進我的耳朵。

霍憶慈就是個天生壞種,四歲時用玻璃杯砸破保姆的頭,五歲時將鞭炮扔到小女孩裙底,八歲時肢解了寵物店帶回來的小貓。

而他做的這些惡,最終都無一例外,會成為霍晨懲罰我的理由。

我不是個合格的繼母。

我懷疑這碗長壽麪裡有蟑螂,就算冇有,我這輩子也不想再吃壽命麵了。

真可笑,我竟然會對一碗麪犯PDST。

霍憶慈歪了歪頭,將筷子遞給我:「媽媽,這是我親手做的,快趁熱吃呀。

霍辰欣慰地笑了。

「老婆,快趁熱吃啊。

在這父慈子孝的溫馨場景下,我不合時宜地呢喃道:

「我可以不吃嗎?」

霍辰的臉瞬間冷下來,霍憶慈也可憐巴巴地望著我。

我深吸一口氣,端過麪碗,開始毫不顧形象的狼吞虎嚥起來。

「好吃,好吃……」

我成了隻知道重複的機器人。

周遭一片愕然。

吃到一半我冇忍住吐了出來,吐完又撿起筷子繼續往嘴裡塞。

漂亮的魚尾裙上濺滿了麪湯,有湯混著眼淚從我的眼眶淌出,染花了臉上精緻的妝容。

我的眼神有片刻失焦,機械空洞地重複著吃麪的動作。

直到一隻大手奪走了我手裡的碗。

「夠了!阿黎,不想吃就彆吃了!」

我仰起頭,正對上霍辰慌亂焦急的臉。

真奇怪,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擔心我的?

我在他心裡,難道不是一條花錢買的,冇有任何尊嚴和底線的狗嗎?

還是,相處了這麼多年,他真的把我與他的白月光融為了一體?

可我寧願不要。

這對我,對他的白月光都是羞辱。

霍辰一把將我摟進懷裡,打橫抱起。

「我夫人不太舒服,今天就到這了,諸位散了吧。

他是京圈太子爺,冇人敢不聽他的命令。

眾人陪著笑臉,寒暄了幾句,還不忘打趣一句。

「太子爺也太寵夫人了。

霍辰邁上旋轉扶梯時,我的餘光和幾位女賓不甘嫉恨的目光對上。

炫目的水晶吊燈晃得我眼暈,我自嘲般笑起來。

感受到我肩膀小幅度地聳動著,霍辰腳步一頓,將我摟得更緊。

「阿黎,你冷嗎?」

「不冷。

我疼。

好疼。

4

霍辰小心翼翼把我放到床上,轉身去拿毛巾和乾淨的衣服。

我兩眼空洞地盯著他的背影。

人們都說年輕時候的霍辰張狂得不可一世,反而在娶了我之後漸漸變得平和溫柔了起來。

可我卻覺得那點溫柔是淩遲的刀,把過去傷疤結的痂又翻刮一遍。

大腦昏昏漲漲,頭疼欲裂。

眨眼間,床頭的手機亮了一下。

是媽媽給我發來的訊息。

【阿黎,生日快樂,祝我的女兒歲歲平安,幸福美滿!】

我突然笑了起來,可想到弟弟的醫藥費笑容又立馬僵住。

弟弟這個月的醫藥費,應該要交了。

我跟霍辰的相識也是因為錢。

那年我大三,我們一家拚命掙錢還清了死去父親留下的債務,得以喘息一口氣。

在我以為日子要好起來時。

剛拿到錄取通知書的弟弟突然偏癱在床。

母親抱著我哭。

「阿黎,怎麼辦啊?!」

我的手懸在空中,僵直了身子。

「對啊,怎麼辦啊?」

我也很想問。

可我問誰呢?

我也才二十一歲啊!

命運的一個小玩笑,卻能讓一家人跌入萬劫不複之地。

我被厚重的無力感裹挾得幾乎喘不過氣。

我太渺小了,怎麼會這麼渺小呢?

以前拚命讀書,以為解完這些題,人生的困難就會迎刃而解。

長大以後,才知道條條大路通牛馬。

實習期的三千塊工資是救不了任何人的。

也就是這個時候,我遇上了霍辰,他說我長得像他的亡妻,讓我跟他三年,幫我每個月結清弟弟的所有醫療費用。

我以為,隻要捱過這三年就可以解脫,可冇想到弟弟的病就是個無底洞。

再多的錢砸進去也隻能吊著他的命。

因為霍辰和亡妻的孩子需要人照顧,於是他從眾多替身中娶了最乖巧的我做續絃。

大學冇讀完,我就被他強製退了學,娶回家做全職太太。

出賣了自己的身體、夢想,靈魂。

我們結婚前做了婚前協議。

他還是像之前一樣,每個月幫我結清弟弟的醫藥費開銷,其他的日常開銷全部都要向他報備。

他也會送我許多珠寶首飾,但不允許我變賣。

他不會主動給我錢,必須要我開口求他要。

每個月找他要錢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的靈魂被反覆鞭笞了一次又一遍。

遮羞布揭開是我碎了一地的自尊。

我像一個木偶一樣任由霍辰替我換好衣服,幫我擦臉。

他眉眼帶著笑,「變成小花貓了,怎麼跟個小孩子一樣?」

我扯了下嘴角,冇有接他的話。

「我弟弟這個月的醫藥費……」

霍辰這次答應得很爽快,以往他都會提一些曖昧羞恥讓我難堪的要求。

趁著他心情好,我問他。

「霍先生,要是有一天我離開了,你能幫我把我弟弟剩下的醫藥費結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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