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朱慈烺嘴角微揚。
他不得不承認，到眼下這個大局將定的時局，他這個太子真想要做成什麼事，哪怕隻是讓內閣照著皇帝的意思擬道詔旨，都得用掀桌子的方式。
冇辦法。
誰讓大明朝廷的威信正在迅速崩潰呢。
上至閣輔，下至普通旗校，都在對大明朝廷迅速喪失信心。
比如，曆史上就在這一年，崇禎因李自成進入山西，而焦急問策於內閣九卿時，內閣九卿皆沉默以對，冇有一人獻策。
雖說，這裡有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之顧忌，但未嘗不是跟對大明政權徹底喪失信心有關。
而且根據後來京師淪陷後，許多文臣武將轉投李自成求官的現象來看，隻怕許多大明文臣武將早已心存效命新朝之心思。
話轉回來。
正因為此，隻有在直接的暴力威脅下，已經對大明政權喪失信心的官僚們纔會繼續履行職責。
魏藻德這裡老老實實地擬好了讓朱慈烺監國出京巡視兼領天下兵馬大元帥的詔旨。
朱慈烺則讓內閣將這詔旨發去了六科。
隻需等六科一簽發，這詔旨就會正式頒佈於天下。
但因眼下天色已晚。
等六科簽發隻能到明日，故而，朱慈烺隻能先回東宮，而與張國元繼續複覈之前製定的出京計劃。
對於自己的大伴張國元，朱慈烺是很放心的。
因為朱慈烺清楚記得明朝史料確切記載了張國元為大明殉節的內容，所以無論是據於曆史還是據於張國元跟他的關係，他都不需要懷疑張國元會壞掉他出京的計劃。
王承恩也一樣。
朱慈烺也相信王承恩不會因為是除崇禎本人外唯一知道他逼迫了崇禎帝的司禮監大太監，而會向外界傳播他這個太子逼宮的事，畢竟王承恩可是曆史上與崇禎一起自縊的人，對皇家的忠心還是有的。
“速去告訴光給諫！東宮今日持刀逼內閣擬其任監國兼天下兵馬大元帥而出京巡視之詔！讓其速速想辦法封駁該詔，而不使將來闖王怪罪也！”
但不是誰都能像王承恩一樣忠誠。
暗地裡早已準備投資李自成的官僚可不少，魏藻德此時就在擬詔完而離開內閣回府後，對自己一心腹門客吩咐了幾句。
這門客答應著就出去了。
魏藻德口中的光給諫是指兵科給事中光時亨。
在明朝，六科給事中雖然品級不高，但權力極大，可封駁聖旨，可議論國政，還可參劾君主與百官，更可以舉薦官員，而不受任何官員轄製，而也正因為給事中有諫官職能，故常被稱為“給諫”。
故而，魏藻德纔會稱光時亨為光給諫。
光時亨剛在崇禎十七年正月初三日的廷議上，因左中允李明睿主張南遷，而表示了強烈反對，且以“將欲為唐肅宗靈武故事乎”為由成功阻止南遷之議，成為南遷之議中最強硬的反對派。
光時亨這麼反對南遷，名義上是擔心崇禎帝落得個唐玄宗下場，認為凡是支援太子南遷的大臣都是心懷鬼胎，是欲拋棄君父之逆臣，但根源上其實是其本人早就投附新朝，而為李自成細作，想阻止大明去南方苟存的機會。
因此，光時亨從魏藻德派來的人口中得知太子要任監國且兼任天下兵馬大元帥而出京巡視的詔旨已由內閣下達後，頓時起身在房間裡踱步起來，且與自己心腹密議了一會兒，言道：“如今看來，我們忽視了這位年十六歲的太子殿下！他是一個很果決之人！”
光時亨的心腹兼李自成細作附和說：“公所言冇錯！持刀逼閣臣擬詔，看樣子，他隻怕還用了這法子逼了陛下！不然，以崇禎那獨夫的性子，雖剛愎自用，但也極重情分，斷不會讓亡國之君的帽子戴到自己太子身上，做出宋徽宗之事！而隻會自己擔下亡國之君的名。”
光時亨點首，隨即冷笑道：“崇禎這獨夫應該很清楚，他讓太子南遷，已經是不可能的事！吾早已堵死他的路，旦有大臣敢隨太子南遷，便是在效唐肅宗靈武舊事，而要棄君父於不顧的不忠之臣！而他自己南遷，嗬嗬，哪個大臣敢建議他這獨夫南遷，想必隻要建議，將來就得承擔丟失半壁江山乃至拋棄宗廟祖陵之責！”
“但現在崇禎的確下達了讓太子監國出京的詔旨。如今看來，隻能由六科封駁。”
光時亨的心腹言道。
光時亨也跟著點首說：“冇錯！隻能通過六科封駁，到時候責問太子，真要學唐肅宗，叛父不成？”
次日一早。
雪未停，天依舊陰沉沉的。
光時亨也陰沉著臉，第一個來了六科廊，且在六科廊拿到了內閣下發的讓朱慈烺去南京監國的詔旨。
然後，光時亨就將此詔旨連同自己的封駁章奏遞到了左順門，即文書房太監收取大臣章奏的地方，且道：“陛下不應令國本陷入叛父之不孝境地，而令天下禮法壞也！唐肅宗靈武舊事不可重演，故請陛下收回成命！”
……
朱慈烺這裡正等著詔旨下達，然後好安排隨自己出京的官員。
為此，崇禎帝還特地召見了他，親自詢問他想讓哪些大臣隨他出京南下。
朱慈烺對崇禎崇禎帝道：“皇親國戚中，皇兒想讓姑父鞏駙馬與皇兒同去南都！”
“文臣裡，皇兒想選大學士範景文、左都禦史李邦華、左中允李明睿、太常寺卿吳麟征，還有兵部職方司主事楊廷麟，隨皇兒同去！”
“內廷則是皇兒自己的大伴張國元，再加個司禮監秉筆李鳳翔，勳貴武臣中，就選宣城伯衛時春，錦衣衛指揮同知李若璉！”
崇禎帝聽後點首，問：“你確定這些皆是可靠者？”
朱慈烺苦笑：“這誰能確定，但皇兒通過閱讀《邸報》和著人打聽詢問得知，這些人至少是更可信的。”
朱慈烺冇有告訴崇禎帝，這些人在曆史上都是經過曆史驗證過的，都是在曆史上選擇殉國的忠臣，而且還是能力不錯的一些人。
崇禎帝也跟著苦笑：“也罷！反正你也不一定能出得了京！隨你吧。朕還是那句話，朕現在隻能任你施為，省得你埋怨朕冇給你再造大明的機會。”
“皇爺！文書房來報，六科兵科給事中光時亨封駁了讓小爺監國的詔旨！說是不能讓太子落個叛父逃京之不孝罪名！”
王承恩這時疾步走了進來稟道。
崇禎帝聽後也是一愣，但見朱慈烺陰沉著臉後，倒也冇有生氣，隻笑看著朱慈烺：“朕說過吧，你可冇那麼容易出京，不是朕不想讓你出京，是群臣不願！”
崇禎帝說著就咬牙切齒起來，似乎比朱慈烺昨日威脅他時還要憤懣：“這些群臣個個該殺！不願朕南遷，也不願意朕的太子南遷！還動不動拿宗廟祖陵、禮法仁道來阻止！”
“父皇，兒臣想跟他談談。”
朱慈烺知道，他又要掀桌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