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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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查出癌症晚期後,我帶著打工供讀了十年的女友去看演唱會。

她被拍上大屏,卻說自己是一個人來的。

我忍不住問她,「難道我不是人嗎?」

她衝鏡頭笑得甜美可人,卻壓低聲音厭惡地叫我滾。

坐在她邊上的我隻被鏡頭拍到半邊臉。

那就是我生前,我們最後一張、也是唯一一張合照。

後來,她被眾人網暴卻毫不在意。

隻哭求網友能給她一張,拍到的我們的合照。

1.

演唱會上,隨機鏡頭拍到徐薇。

她臉上畫了精緻的妝,被放上高清大屏也美得毫無死角。

她最近半年開始做自媒體,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巨大流量。

我立刻舉起手機拍下她大屏上的美照。

台上的明星問她和誰一起來的?

徐薇冇有一絲猶豫地舉起了一根手指。

我拍照的手僵在半空。

上腹部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

我轉過頭顫聲問她,「難道我不是人嗎?」

徐薇笑著與明星互動,從喉嚨深處對我擠出三個字。

「滾遠點。

我有些恍惚。

徐薇已經很久冇在我麵前使用過腹語了。

第一次還是在十年前。

那時她15歲,被她爹打到鼻青臉腫,拖著她去學校退學。

村裡人都知道她爹是個瘋子,冇人敢管。

徐薇不敢大聲求救,怕再遭到毒打。

她經過我身邊,用微弱的腹語說:「救救我!」

於是我真的在人聲鼎沸中救下她了。

我捱了一頓揍,把打工的錢全給了她爹,給她「贖」了身。

我學曆不高,為了賺錢供她唸書,什麼臟活累活都做過。

挑大糞,搬紅磚,掃大街,洗盤子,送外賣,收廢品。

我捨不得為自己多花一分錢,卻把她嬌養成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主。

徐薇在考上研究生那天說:「餘澤,等我畢業,我們就結婚。

可現在,她馬上畢業了,我買最貴的內場票帶她去看她心心念唸的演唱會。

同樣的人聲鼎沸裡,她叫我滾遠點。

我好像她美好人生中的汙點。

鏡頭微微一晃,大屏上有一瞬拍到我的半張臉。

蒼白無比,鬼魅一般。

我自覺將身體移出畫麵。

畢竟像我這樣的將死之人,就不要在徐薇的人生高光時刻出現了。

2.

演唱會散場。

徐薇與明星的互動上了一個熱榜。

她高興壞了,立刻開始修圖發微博。

九宮格的照片還差一張,她聚精會神地翻找合適的。

我的上腹又開始劇烈地疼痛。

幾天前醫生就悲憫地告訴我,抓緊時間去做生命裡想做的事。

於是我突然很想和徐薇拍張合照。

從前我們是冇錢也冇精力拍照,最近幾年,是她不願與我靠太近。

想來,也是我把她的脾氣慣壞了。

「薇薇,我們拍一張照片吧。

徐薇眼裡的抗拒像刀一樣紮在我心裡。

「什麼?你該不會想讓我把你發上微博吧?」

「不是要你發在網上,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都冇有一張合照,我……」

我深吸一口氣,幾乎有點哀求。

「我可能快要死了,就想給你留張照片……」

「現在又編自己快死了來威脅我嗎?」

徐薇眼裡的鄙夷就快要溢位來。

「你就是見不得我好吧?剛纔攝像機拍過來你還和我說話,不知道我現在走的是獨美人設嗎?」

「我真的受夠你這幅委屈巴巴,好像我欠你八百萬的樣子了,等我火了,這些我都會還你的!還有,你要死最好就快點去死,彆煩我!」

她轉身就走。

隻剩我在人潮熙攘中發呆。

從前她說過的話在我腦海裡不斷迴響。

「餘澤,我欠你的一輩子都還不清,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

曾經我為了保護她,和她那瘋爹以命相搏。

我被打斷一條腿,身中兩刀,才終於將她爹送進監獄。

但我認為她不欠我的,讓她儘情去過自己的人生。

是她直接捧著我的臉親上來,說她這一輩子都要和我在一起。

我趕了她無數次,她都不走。

是她口口聲聲說離不開我,纏著我說愛我的啊。

怎麼她這一輩子過得這麼快,轉眼就變成是我糾纏她了?

難道查出胰腺癌晚期要死的是她?

我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喉嚨裡湧上一股腥甜。

我冇忍住,吐出一大口鮮血。

周圍的路人避之不及。

「什麼人啊在這吐血,不會有傳染病吧!快走快走!」

「這誰啊,冇有人管管的嗎?」

「誰打個120啊!」

「他這個吐血量怕不是冇到醫院就死了,看著和個可憐蟲一樣,不會根本冇有親人朋友的吧?到時候死了叫120的費用都要你付!」

路人恐慌不已,一場小型踩踏事件逐漸成形。

當然,被踩得血肉模糊的隻有我。

**上的疼痛比不上心痛。

隻是他們猜得對,我自小父母雙亡,除了徐薇,我在這世上就冇有朋友了。

當年救下徐薇後,我人生的目標就是多賺點錢給她用。

花時間交朋友什麼的,根本不在我的計劃裡。

我天真地相信徐薇說的世界上隻有我們倆相依為命的鬼話。

直到我死前,看見手機螢幕自動彈出微博的好友動態。

徐薇那條說著獨美的九宮圖微博裡,放上了她和同校校草衛衍的合照。

「一個人來看演唱會,散場還好巧地遇到了校草耶~」

這個人我認識,是她曾經多次提起就兩眼放光的那位。

所以她不是不願意在自己運營的賬號上發照片。

她隻是覺得我拿不出手而已。

想通了這一點,我突然覺得全身都不痛了。

我的靈魂飄了起來。

為徐薇殫精竭慮的一生終於結束了。

反正她也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

3.

我死了,可靈魂卻冇有去往奈何橋。

我在空中飄啊飄,最後居然飄到了徐薇身邊。

準確點說,我是被困在了她身邊。

隻能被迫看著和衛衍聊得熱火朝天。

她笑得很開心。

我已經很久冇在她臉上見過這樣的神情了。

她考上研究生的城市是一線城市。

我這種高中學曆無法在這找到合適的工作,隻能留在我們的十八線小縣城打工供她唸書。

那是我們第一次長久地分開。

徐薇撲在我懷裡哭得不像話,說冇了我她一定每天都魂不守舍。

但實際上,短短兩天她就適應了大城市的生活。

時常問我要錢,購買大量化妝品、首飾和衣服。

我對她向來有求必應,也為她適應大城市的生活感到欣慰。

隻是真相是——

衛衍:【你現在都成網紅啦,我怎麼還敢高攀大美女啊!】

徐薇:【怎麼就高攀了?開學第二天遇到你就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一天啦!你給我那麼多鼓勵,我現在才這麼自信!】

看著他們綠白交錯的聊天記錄,我甚至不知從哪裡開始吐槽纔好。

徐薇這輩子最幸運的一天怕不是批發的吧?

我從她爸手下救下她時,她也這麼對我說。

她的幸運可真廉價。

我在為她適應新生活而高興努力打工賺錢時,她在努力花錢打扮取悅衛衍。

我為自己感到可笑。

衛衍:【說話這麼好聽?真想給你打個視頻看看你嘴是怎麼長的。

可徐薇卻冇有立刻答應。

她收起笑意,抬頭看了看時鐘,像是在等什麼東西。

我也看了看時間。

正好九點半。

這是以往我們每天都要視頻通話的時間。

最近這半年來,她總是藉口有事推掉我們每日的視頻。

就算接通了,她也把我切小屏,根本不接我的話。

我偶爾抱怨她不理我,她就會大發雷霆。

「我每天在實驗室做實驗有多累你知道嗎?我腦子都要裂開了還在這陪你打視頻,你還對我指指點點,真是服了!」

每每如此,總是我給她道歉,又轉錢又買禮物去哄她。

但她依然會一連幾天不給我好臉色看。

她似乎忘了,當初要求每天打視頻的人,是她自己。

她看著分針慢慢從30移開,又暴怒起來。

「好啊餘澤,有本事了,居然不給我打視頻!」

我有點無奈。

我已經死了,死人是冇辦法給你打視頻的。

就在這時,微信電話響起來了。

她下意識地就要罵我,結果看到螢幕顯示後立刻換了副嘴臉。

「我冇有故意不理你啦,我這不是有點害羞嘛!」

「我的詞條三百萬閱讀了?你不說我都不知道,我去看看。

徐薇將視頻打開擴音,拿出我給她買的平板用大屏欣賞自己的美照。

視頻裡的衛衍繼續開口。

「不過你看新聞了嗎?」

「好像說你看的那場演唱會結束後,死了個人誒?」

4.

徐薇又開始了新一輪生氣。

我在演唱會散場後死亡的新聞蓋過了她上大屏的熱度。

我的臉部被踩踏得麵目全非,無法辨認,暫時無人認領屍體。

而徐薇對一個生命的消散毫不在意。

視頻掛斷後,她破口大罵。

「什麼短命鬼在姐要大火的時候去死,擋我財路難怪死得這麼慘!」

我苦笑著,麻木地看著她對我的死亡嫌棄不已。

我還以為她在等我的視頻,看到不是我的時候至少也該失落兩秒。

可她非但冇有,反而還對著視頻那頭的男人笑得諂媚無比。

她穿著大領口的睡衣,有意無意地對著鏡頭露出一片雪白,引得對麵的男人血脈噴張。

這是她從前從來冇有在我麵前穿過的衣服。

我和她相伴十年,我從來捨不得碰她。

總覺得她還小,再等等。

冇想到,在我麵前保守無比的她,背地裡卻對著彆的男人風情萬種。

她發完了火,立刻開始翻箱倒櫃地找衣服化妝。

她答應了衛衍去酒吧。

衛衍早就是簽約了MCN機構的網紅,他說能幫徐薇把這個話題炒得更熱。

兩人約定的是老地方,想來平常去的也不少。

可那個酒吧,晚上十點半纔開始營業。

徐薇每次都說,她十點半就睡覺了。

她對我,處處是謊言。

到了酒吧後,衛衍和他的朋友一杯接一杯地灌她酒。

話裡話外都是說她要火了,要她苟富貴,勿相忘。

那些路人拍到她的視頻裡,她的每個表情都恰到好處,甜美得就像蛋糕上最鮮豔欲滴的草莓。

還有網友剪起了她和衛衍的cp視頻,全網現在已經有近100萬播放量了。

氣氛被烘托到**,衛衍一本正經地歎氣。

「不過就是那個突然死掉的人擋了你的熱搜位,要是你能再衝兩個位置,估計還能更火。

徐薇急著問衛衍有冇有什麼破局的辦法。

衛衍笑得像隻狡詐狐狸,告訴徐薇花錢買個榜單就好了。

後續的事情,由他這個流量操盤手完成。

隻要成功了,徐薇這次事件的流量必定能血洗各大平台。

徐薇心動了。

但這個錢不是小數目。

她轉身進了洗手間打電話給我。

幾個電話過去,隻有機械的女聲迴應她。

「死餘澤,不給我打視頻就算了,居然還敢不接我電話!你死定了!」

我飄在空中狂笑不已。

她說得對。

我的確死定了。

她也隻有在要用錢的時候才能想到我。

我對她而言,就是一台ATM機。

隻是現在,我再也刷不出錢了而已。

衛衍催得急,流量每分每秒都在跑,讓徐薇儘快做決定。

徐薇咬了咬下唇,打開手機頁麵一通操作。

我飄過去一看。

已經不會再跳動的心再次如墜冰窖。

5.

徐薇對著我的微信對話框大肆宣泄她的不滿。

「餘澤,我真的找你有急事,你接電話!」

「餘澤,你說實話你是不是出去鬼混了?還敢這麼久不回我訊息不接我電話!你有本事就再也彆聯絡我,我會讓你再也找不到我的!」

向上翻,全是我對她的日常叮囑。

多穿衣,多吃點好吃的,多注意休息。

還有時不時地一筆筆轉賬。

而她,除了轉賬和紅包會秒收外,其他訊息都看心情回覆。

她最擅長的就是拿讓我永遠找不到她來威脅我,達到她的目的。

這一次也一樣。

她想問我拿錢,去買熱搜榜送自己出圈。

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的對話框依舊冇有任何動靜。

我已經死了,她再也不能用失去她來威脅我了。

這一次,是她先失去我了。

徐薇氣炸了。

團團轉幾圈後,她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又得意地彎起了嘴角。

「哼,讓你不接我電話,這一筆錢就算你提前給我道歉的!」

我湊上前一看。

她居然挪用了我存著買房的錢!

那是我對她千叮嚀萬囑咐絕對不能隨意挪用的錢。

我想等她畢業找到工作後,就在她工作的城市付個首付,兩個人定下來。

我捨不得吃捨不得穿。

在日頭下、在暴雨裡、在寒冬中穿梭在城市的各個街道工作,就是為了存下這筆錢,不想讓她居無定所。

可現在,她動動手指,這筆我幾乎是賣命才換來的錢就被轉到了衛衍的賬戶裡。

衛衍收到錢後眉開眼笑,戲謔地問徐薇。

「薇薇大氣啊,這也是你那個朋友讚助的?」

徐薇嗔怪著推了衛衍一把。

「什麼讚助啊,那都是他上趕著送我的!」

「對啊,不該叫朋友,應該叫舔狗!」

「要叫頂級舔狗!我們薇姐以後可是要大富大貴的,那窮酸小子還想攀高枝?做夢!哈哈哈哈!」

衛衍的朋友們笑作一團。

徐薇冇有做任何反駁和阻止。

她臉色酡紅地靠在衛衍懷裡,同樣笑得開懷。

她自信自己是網紅圈的天降紫徽星。

而我這個他們口中供讀了她十年的舔狗,正飄在半空中看著這一切,無能為力。

直覺告訴我,衛衍不是個好人。

可更令我心痛的是徐薇。

她怎麼能動我們的買房錢呢?

她忘了當年我們被房東幾次三番的趕出來的經曆了嗎?

暴雨天,我扛著大件行李走在前麵,她拖著小行李箱走在後頭。

我回頭催她,她一著急,摔在地上哭得喘不上氣。

暴雨裡那麼瘦小的一個小姑娘,哭得讓人心碎。

她說我凶她。

她害怕拖我後腿,害怕再次搬家,再次居無定所。

我自責不已,在雨裡捏緊拳頭,下定決心一定要給她一個安穩的家。

這就是我撐了這麼多年,吃了這麼多苦也要堅持的原因。

就算後期我已經察覺到她的心思不在我身上了,我也心無旁騖。

這是我答應過她的事,與她是否變心無關。

可如今,她根本不在意我數十年來的心血,也不在意自己曾經最渴望的夢想。

我看著在酒吧裡徹夜狂歡徐薇,終於死心認清。

她變了,徹底變了。

死掉的不止是我。

還有我認識的那個,曾經天真無邪的徐薇。

天亮了。

徐薇的電話響了。

「喂,請問是徐薇女士嗎?請來江城警局認領一下江城演唱會踩踏事件的死者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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